腊月里的京城，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，拍打在定北侯府朱红色的门楣上。府内东院的正房里，炭火烧的极旺，却驱不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寒意。
“娘，女儿不嫁！那萧祁如今就是个活死人，难道要女儿去守一辈子的活寡吗？”赵锦姝伏在定北侯夫人膝上，哭得梨花带雨，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花了一片。
定北侯夫人王氏抚摸着赵锦姝的发丝，眼中满是心疼和愤恨：“我儿莫哭，母亲绝不会让你嫁过去！”她抬头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定北侯，“侯爷，您倒是说句话啊！皇上这旨意，不是要断送了我们锦姝的一生吗？”
定北侯赵明德眉头紧锁，手中的茶盏早已凉透：“圣旨已下，岂能违抗？萧祁虽昏迷不醒，却是为国负伤，皇上念及萧家满门忠烈，这才赐婚以示恩宠。我们若抗旨不遵…”
“那也不能牺牲锦姝啊！她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！”王氏打断丈夫的话，她把赵锦姝往自己怀里搂，哭着哭着像是想到了什么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，“侯爷，妾身倒有个主意……”
与此同时，侯府最西边一处偏僻的小院里，赵虞宁正坐在窗边，就着烛火绣着一件大红嫁衣。纤细的手指已经被针扎了好几个口子，她却恍若未觉，只在裙摆上随意擦了擦渗出的血珠。
“**，您歇歇吧，换奴婢来吧，夫人不会知道的。”丫鬟玉珠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走进来，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冻得通红的手指。
今年冬日比往日要冷些，宫里头赏的红罗炭向来都是紧着主院那几位，而静芜院去府中管事那领到的永远都是呛人的木炭，如今正半死不活的烧着，只勉强驱散了一小圈寒意。
而这绣嫁衣本该是新嫁娘该做的事，但是赵锦姝说什么也不愿意，这几日被关在房中闹着要退婚，夫人心疼她，便将这差事推给了赵虞宁，对外便说是赵锦姝亲手绣的。
赵虞宁微微一笑，姣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：“无妨的，我再绣一会儿就去睡，能绣一点是一点吧，不然误了婚期，母亲要怪罪了。”她轻轻抚摸着嫁衣上的鸳鸯戏水图，“听说那位萧将军年少有为，是许多京城贵女梦寐以求的良人。只是可惜……”
玉珠张了张嘴，那句“可他现在是个活死人”几乎要冲口而出，却在赵虞宁平静无波的眼神下咽了回去，化作一声叹息。
正在这时，院门突然“哐当”一下被推开，卷入一股更加凛冽的寒风，侯夫人王氏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，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，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。她们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得近乎寒酸的屋子，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。
“二**，”张嬷嬷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，“夫人有请，即刻随老奴去正院。”
赵虞宁的心猛地一沉，手中的绣花针险些再次扎入指尖。
“嬷嬷可知…母亲唤我何事？”她站起身，声音放得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。
张嬷嬷扯了扯嘴角，皮笑肉不笑：“自然是天大的好事，**去了便知，莫要耽搁了夫人的时辰。”
“好事”？赵虞宁心中冷笑。在这侯府深宅，所谓“好事”落到她这个庶女头上，往往意味着更深的陷阱。她看了一眼玉珠担忧的眼神，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，拢了拢身上半旧的夹袄，默默跟在张嬷嬷身后。
一刻钟后，正院花厅里，暖香融融，炭火旺盛得让人有些发闷。定北侯端坐上首，面色沉凝。王氏坐在他下首，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，只有眼底深处的一丝算计。嫡长女赵锦姝则站在母亲身侧，用一方精致的苏绣帕子拭着眼角的泪，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走进来的赵虞宁，有轻蔑，有审视，更有一丝难以掩饰的…解脱？
赵虞宁上前跪在地上，“父亲、母亲召虞宁来可有何事？”
耳边回荡着嫡母王氏温和的反常的声音：“……虞宁啊，你也到了及笄之年，我得为你打算你的婚事了，侯爷与我怜你生母去的早，从今日起，你便记在我的名下，是定北侯府名正言顺的嫡出二**。”
赵虞宁猛地抬起头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。记入嫡母名下？成为嫡女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！她太清楚嫡母王氏对自己生母的恨意，对自己这个“孽种”的厌恶！这突如其来的“抬举”，绝不会是好心为她思虑！
果然，王氏接下来的话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心脏：“三日后，便是你嫡姐与镇国将军萧祁的大婚之期。然……萧将军为国负伤，至今昏迷不醒，此乃天意弄人。为父为母不忍锦姝青春韶华就此蹉跎于病榻之前…”王氏顿了顿，目光锐利地钉在赵虞宁瞬间苍白的脸上，“虞宁，你既已是我嫡亲的女儿，自当为父母分忧，为家族出力。一个月后，便由你，代你姐姐，出嫁镇国将军府，为萧将军…冲喜。”
“冲喜”二字，像重锤狠狠砸在赵虞宁的心口。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，耳边嗡嗡作响。替嫁！果然是替嫁！嫁给那个京城人人皆知的“活死人”萧祁！
“父亲！”赵虞宁下意识地看向定北侯，声音带着最后的希冀和挣扎，“萧将军他…他昏迷不醒，女儿嫁过去…”
“虞宁啊，这是你的福分。”定北侯轻咳一声，“圣上只说了要定北侯家的嫡女嫁与他为妻，你如今是嫡次女，你嫁过去……”说到这，赵明德许是有愧，便不再往下说了。
这样子落在王氏眼中，她便更加气恼了。
“怎么？你不愿意？”王氏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，“侯府养你这么多年，又将你抬为嫡女，如今正是你报答的时候。萧家乃开国功臣，世代忠烈，萧祁更是圣上亲封的一品镇国将军！若非他重伤在身，此等泼天富贵，岂会落到你一个庶……落到你头上？莫非你也想像你那个不知好歹的娘一样？”
王氏最后一句话，如同最恶毒的诅咒。
赵虞宁还记得，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，在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，她那双本该用来弹琴作画的手早已枯瘦的不成样子，却还死死拉住她的手：“宜安……活下去……堂堂正正活活下去……”说完便垂下了握着她的手。九岁的赵虞宁趴在娘亲的胸前，求她不要睡，求她醒来，她说她会好好听话的，娘不要丢下她。
可她再也没能听见娘亲唤她宜安。
芸姨娘带着无尽的不甘和屈辱，在同样寒冷的冬天里咽下最后一口气。她的尸身被草席一裹，丢去了乱葬岗。
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。赵虞宁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砖上，发出沉闷的一声响。再抬起头时，她脸上所有的挣扎、恐惧、不甘都已褪去，只剩下死水一般的平静。
“女儿……愿意。”赵虞宁低下头，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。她太清楚拒绝的后果了，那个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娘，就是因为不肯低头，最终被活活折磨致死。
祈朝安赵虞宁萧祁萧忠小说全文免费阅读 试读结束